陈文波:无机视觉

展览现场 2009 上海沪申画廊

近十年来,陈文波一直在绘制无人之境,以及孤立之物。孤立来自一种被抑制、被抹除的关系,从而让陈文波的画作给人一种冷漠的印象。这冷漠的意味,不仅在于陈文波不带感情色彩的平涂式语言,还在于他在画面上切断了他所描绘的对象与其自身及外界的通路,没有意义的去处,没有欲望的指引,所以它们只有表象。

陈文波在沪申画廊的展览“ABIO-VIEW”,和展览名称一样,在我看来是十分概念化的。陈文波试图让绘画成为活动的拼版,构建出图像之外的转换关系——名与实、言说与观看、表象与真实。另一方面,这种结构性的努力又与作品的漠然意象截然相悖。早在1994年的作品《鲜肉的表情》中,陈文波就曾尝试探讨物象的形态、概念与存在的关联,而这件作品也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约瑟夫·科苏斯(Joseph Kosuth)的经典之作《一把和三把椅子》。在他接下来的《维他命》系列中被商品化的肖像,成为其诠释消费社会和物质文化的指意物。此后,形象与客体、再现与表现之间的矛盾在陈文波的作品中重复闪现,对绘画语言、叙述性和文本性的消除也随之而来。高架路,站台,台球桌,镭射光盘,它们只是背景。背景中,人不在场,作为人与人之间关系消费的中介物却未曾离席。

展览中,这些中介物同处于一个艳光四射的表象世界。这个世界与窗外外滩的景观交织在一起,像一个巨大的屏幕在眼前展开,没有情节,没有对白,只有物的影像和纯视觉性的崇拜。在这光影交错的屏幕里,可见飘红的股指、打了马赛克的人体、散放的毒品、命中的飞镖,以及无人的电梯间。它们取自照片,似乎寻常不过,却被艺术家不动声色地切割、撕裂,就像一次对于都市生活克制的、冷静的谋杀。罪证之一就是被分解的异形画布,令再次组合的画面呈现为破碎的表象之镜。至于光,冷峻的,刺目的,成为夜色里不安的征兆。

为什么都市夜景的声色犬马此时看来这般冷淡阴沉?陈文波想要向观众提供破案线索:“视点移动着,记忆着恍惚的生活现实,留下的就像一个城市卧底的生活档案,也像跟踪者的报告,像是暴露,像是揭发。”观看在这里真的只是一种无机的运转吗?如果视觉放弃了对于人、物关系的建构,那么艺术家对于绘画二维平面空间的挣脱又将落脚于何处?被肢解的画布对于形象而言,就像是被毁坏的部分对于主体的逃离,如同现在对过去的背弃。陈文波意指了物,而又跨过它们。这也许正是它们只有表象的深层原因。正是视觉的散漫状态使我们摆脱被其主导的窘境,以适应另一种无序的观看关系。本雅明说,心神涣散者也能养成习惯,他指出了一种漫不经心的、隐蔽的控制性力量。陈文波绘画中的视觉指引在变异与缝隙中重新定位主体的位置,也在试图控制绘画话语的失落。画家面对画布施展各种手段,这些艳丽、冷静的多面体,它们是散置的、混乱的、反形式的,在一种失衡的视觉感知中形成新的辩证关系,也可能会落入另一种形式化的视觉陷阱。     吴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