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艺术文献库与现代艺术博物馆当代艺术文献联合发布

亚洲艺术文献库(AAA) 与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 联合发布两个纪实项目——亚洲艺术文献库的“未来的材料:记录1980-1990当代中国艺术”计划以及MoMA出版的《中国当代艺术:原始文献》,它们通过记录、收集和翻译重要的论述、原始素材和文本,集中探讨了当代中国艺术30年来的发展。在中央美术学院举办的发布会上邀请到了黄锐、徐冰和宋冬三位艺术家同观众分享他们的经验。

时间:2010年9月9日 地点: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学术报告厅

巫鸿对话黄锐

巫鸿
芝加哥大学东亚艺术中心总监

我们写中国当代美术史的时候,“星星”发展史非常重要,但是有时候就变成了非常唯一的历史。特别是国外在介绍中国当代美术史的时候,往往只提星星。但是当时中国当代艺术整个情况,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我们对于 历史的重构采取了一种特殊的决定,这个情况下是不是对政治性非常重视? 对整个前卫艺术本身的政治性和反对强权,在西方也是这种体系。无名画会出来了,大家觉得一点政治性也没有,都是挺漂亮的,所以就出现一个问题,比如说现在我们要写中国当代艺术史,是怎么写法呢? 是沿着比较政治传统的,强调前卫的,还是把当时的各种各样不同倾向的,甚至包括温和的都全面地来写。我想知道你的看法。我觉得你的画有完全的政治意义的,也有很多的浪漫色彩,比如大家一块儿弹吉他呀、唱歌呀、喝酒呀,这种可能是一个时代象征的事,但是这种象征是不是反映了当时1970年代整个中国当代艺术的氛围?

黄锐
艺术家

我觉得这两个角度都有道理。我在“文化大革命”中是去插队,大概是1971年回来就参加了一些文艺沙龙,首先就是北岛他们组织的诗歌活动。1974年到1979年间断断续续的参加了一些非沙龙性质的活动,全部是工作室的派对。我也参加过无名画会的一个会,但时间比较晚了。当时也有像唐平刚等这些在北京画油画的,他们有的是高干子弟,不上班,有钱买油画颜料、油画纸和油画布,然后在家画一点临摹,出去画写生,我们有时候会参加这些活动。马德升是无名画会很近的朋友,我们画会的管理委员朱金石也是他们很近的朋友。因为没有一个登记表说你需要自动来,你是我们的成员之类的,结果星星成立了,他们就跟着我们。我们和无名画会有一点分开,其实就是对“文革”的认识,是对于政治的认识。当时如果有一个明确的宣言,表明我们自己是独立的,你要说独立还真不容易,我们只能表达对现在社会发生问题的考虑,这就变成了一个分界点。当时星星跟无名画会同时登记,星星没有办法安排,因为里面有些作品不合适。


杜柏贞对话徐冰
杜柏贞
亚洲艺术文献库董事会主席

你是1977年开始在中央美术学院学习。那个时候的教学方法和现在肯定不一样,你曾经告诉过我你选模特的过程,很有趣,你能不能讲一讲这个过程?


徐冰
艺术家、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

这些事情现在听起来会很奇怪,但是那时候“文革”刚结束,大家还是处在一个慢慢醒过来的状态,我入学的第一张石膏不是让画欧洲的经典石膏,画的是雕塑系老师做的披着毛巾的工人形象,过了一两年之后才开始让画欧洲的石膏,所以我花了很多时间画了大卫,因为我觉得能够在画室里头跟着徐悲鸿的学生画欧洲经典的石膏是一种最好的境界。研究生入学以后就开始画模特了,那是最早开始画模特,接下来从油画系开始,普通生也开始画模特了。

说到模特,前一阵美院搞了一个60年素描大展,我在那个展览里面放了一个文献,那时几个美院的老师给江青写的一封信里说“艺术学院应该画模特”,结果毛主席亲自批示:“人体模特是艺术和科学的基本功。”还用英文写道“模特不画不行。”
批示下来之后,学校党委就把这封信给留住,因为最初是因为一些年轻的自由派教员与党委斗争,才给江青写了这封信,没想到毛主席批示下来了,可惜接着就是“文革”,文件没有发散出去,“文革”结束后,这个文件才出来,学院才开始画模特。

后来我1981年留校当老师教素描,最早的一批模特都是从黑龙江插队回城的知青,第二批开始就向全社会招收了,当时八大美院联合声明“招收裸体人体模特”。当时报名的有很多都是大学生。我就被派去选模特,一下午看了各种各样的人体,然后我就发现人体是非常不同的,各个系对于人体也有争论,比如雕塑系就比较喜欢肌肉壮硕的人体,油画系喜欢皮肤透明颜色好的人体,版画系就喜欢特别瘦的,因为结构很清楚,就是这样的一个经验,现在听来都是一些很愚昧的经验,但这都是我们的历史。

Doryun Chong对话宋冬

DORYUN CHONG
MoMA油画和雕塑联合策展人

回顾1990年代,你对你当时做的作品有什么感想? 那时你在实验一些跟行为以及录像相关的创作。你的作品也开始在西方引起关注。你怎么看待它们在西方被展览和阐释的方式?

宋冬
艺术家

我在1990年代初的时候做了很多与行为相关的作品,但后来我想关注的是录像与行为的关系。我第一件关注镜子这个问题的作品,这是个认识实体的问题——如何认识你所看到的真实和非真实的问题。在这个作品中,我讨论的是三面镜子,一面是在录像中所呈现的真的镜子,我们用锤子将之砸碎,但是碎掉的镜子仍然反射着对面的景象。当我砸碎这面镜子时,镜子背后的景象又被摄入摄像机中。第二面镜子是镜头,第三面镜子就是我在呈现这件作品时,选择用录像的方式播放——屏幕本身成为了第三面镜子。对于镜子的追问反映了我小时候开始的对于真实世界的认识,是一种怀疑。

刚才听到徐冰他们讲了很多1970年代和1980年代的事儿时,我感到很庆幸,因为我有幸看过当时的美展,比如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看了星星美展,很感兴趣,包括1988年徐冰在美术馆做的“天书”,我也看了,非常喜欢。我觉得这些艺术家的作品超出了我的想像,跟我在学校里面学到的东西很不一样。我长大之后所看到的世界,反而跟我在小学中学所学到的那个世界不太一样,这让我产生了很大的困惑,所以我就怀疑了这个镜子,当镜子照射到我的时候,我所看到的我,还是不是我?所以我只存有对于镜子的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