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翔宇:椅子上的人

展览现场,2011年,北京空白空间

在《椅子上的人》的表演现场,事先得到提示的几位舞蹈演员奋力地穿行、翻越并徘徊于空间之中,在欣赏动态并揣摩情节之余,观众很快会发现这一表演的重点,即作为“地面”而存在的椅群,它以道具或布景的面貌出现,却实质支配着整个现场。值得思忖的是这些木椅的来源—何翔宇将云南山区废弃的古老原木水渠拆卸并运至北京,再经木匠的反复择选、打磨、上漆后随木料原形悉数加工成不规则状的椅子,全部为榫卯结构,貌拙且重心极稳。每一把木椅的材质都有差别,这是因为水渠在建造时所用木料皆为随机之选;在经年累月的积水冲刷和风化侵蚀后,这些硬木变得老朽而枯槁,再度成型为椅子便有天然的苦涩气息和沧桑感,时间的刻印赋予它们以历史的重量。就是在这些木椅上,舞者排演着看似漫不经心的游戏,游戏规则是不能掉落于椅群—一旦离开“地面”就意味着死亡。
随着情节的推进,一位舞者在疲惫和不稳中行将跌倒,其他舞者则试图奋力抢救,这一切的情绪挣扎铺展在无声的环境中,最终随着舞者的倒下和“死亡”达到压抑和愤怒的顶峰。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颇为悲壮的情节设定,但同一场景内神态麻木的清洁工反复擦拭椅子的动作则打破了这种气氛,成为干扰性的存在。这样,在老式灯泡映照出的昏黄光线下,一次社会学层面上的质性研究清晰地展开,何翔宇借此抒发他对于某种当下的社会构成的理解,它既关乎于人生体察,也影射了群体性的政治经验。
不难读出这个展览的关键词,它们是时间、生命、死亡、以及与体制有关的隐喻和衍生概念,这些被无限次讨论的话题在何翔宇的叙述中有节奏地浮现或隐没,一种仪式感抽离于其中,赋予言语本身以多义性。整个展览可以被看作一个剧场,现场表演仅仅出现在开幕式,其后便是场景和录像资料的展示。这样的切换使得未能亲历表演的观众在步入展厅后有一种寻找某段历史遗迹的穿越感,而这或许是材料本身所带来的意外效果。客观地说,这是一个在逻辑语言和形式转换上都清晰而准确的展览,它似乎预先考虑到每一种可能的语义解读并为之提供线索;在单一主题的框架中,布展方式也恰如其分。观众或许会对这种思路较直接的工作方式稍有疑问,但对艺术家而言这未必不是深化形式练习的稳妥方式。
作为一个快速成长的年轻艺术家,何翔宇在不算长的创作履历中实践着材料和形式语言的丰富性。此次个展可以说是对其代表作《可乐计划》的延续—在《可乐计划》中,何翔宇耗费时间、财力和人工将一百多吨可乐烧干,余存物为一堆黑色残渣—尽管形式上的迥异区分了两件作品的实际面貌,但对于“物”的审视、判断以及转换则使二者在同一理性的结构中趋于一致。此外颇有意味的是,相比于作品内部的问题,《椅子上的人》出现在这一话题集中的时期,似乎更容易引发观众对于其情节和细节的象征性的揣摩,展览借此被解读为艺术家对当下政治和舆论环境做出的反应,这可能在何翔宇的预期之外。 张夕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