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届悉尼双年展:所有我们的关系

豪尔赫·马基,《蓝色星球》,2003年,纸上拼贴,30 × 30厘米

8月25日星期六,我踏上第十八届悉尼双年展“所有我们的关系”的旅程。巧合的是,这一天也是第一位登月者尼尔·阿姆斯特朗与世长辞的日子。这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在我参观新南威尔士美术馆、澳洲当代艺术博物馆、鹦鹉岛、韦尔斯湾2、3号码头、车厂等多个双年展场馆时,一直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的第一站是在新南威尔士美术馆,碰巧与豪尔赫·马基的作品打了个照面,是一幅名为《蓝色星球》(2003年)的地球图片,由地图的局部拼凑而成的,通过剪切和粘贴使得整个地球表面被蓝色的海洋充斥。看着马基的作品,回想阿姆斯特朗“月球上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的宣言,正是在太空竞赛的这一巅峰时刻,我们对星球的这种想象才成为可能。我还想到使这些图片得以进入公众视野的环保运动。马基的作品如此清晰地挖掘了这一主题,他的作品用图说的方式阐述着全球变暖的潜在影响。

从太空上看,地球的整一性与脆弱性清晰可见,提醒人类全球保护的迫切与利害。作为双年展分主题之一的“在有限的蓝色星球”中的第一件作品,马基的《蓝色星球》为接下来的展览定了调,意在唤起“一种新的关于我们的蓝色星球及其资源是有限的—而非无限的意识”。随后,观众进入对地球从宏观到微观认识的游览体验:从马基的地球图像到苏班卡·班内吉的中介影像《驯鹿跟踪与煤层II》(2006年),艺术家从俯视的角度追踪记录大地景象与动物迁徙,再到尼潘·欧拉尼维2007年的作品《鬼城》,用滑石粉一丝不苟地描线大都市的城市地图,让参观者不得不屏住呼吸,生怕扰乱了微尘。最后一件作品是“后商品”(Postcommodity)的《你是否还记得》,它撬开了美术馆一角的水泥地面,露出下面的泥土,上方悬挂的麦克风播放着艺术家与当地土著民合作的声音作品。

本次双年展在新南威尔士美术馆以一个整体的想法贯穿始终,这清楚说明了两位艺术总监,凯瑟琳·泽赫和杰拉德·麦克马斯特在选择作品时的深思熟虑。这种感觉也贯穿了其他场馆,即使是在开放性更强、更抽象的命题下:澳洲当代艺术博物馆的主题是“可能的构成”,鹦鹉岛的主题是“故事,感官和球体”,韦尔斯湾2、3号码头是“如上,如下”。新南威尔士美术馆遵循线性逻辑并重点展示具有文献性质的作品,而其他场馆的特点是集中展示具有相似形式,材料及颜色的作品。在澳洲当代艺术博物馆的一个展厅内,此次双年展达到了高潮:大卫·阿斯普登的色域抽象画与MitJaiInn从画布上剥离的、卷曲的、如雕塑般的大块颜料近距离放置,还有一部播放艺术家加布里埃拉·曼加诺和西尔瓦娜·曼加诺在一片五彩的塑料之下以简单的编舞塑造其形式的影像。离开澳洲当代艺术博物馆,到达其他场馆,这种形式上过于统一紧凑的安排开始让人感到疲劳,在如此大的规模下挣扎着传递思想的深度,双年展中的千篇一律开始显得不必要,不舒服。

后商品,《你是否还记得?》,2009年,特定场地介入和综合材料装置,尺寸可变

安·维罗尼卡·詹森斯在鹦鹉岛上的镜箔作品进一步说明了双年展的重复性,因为在双年展新增设场馆—车厂跨学科艺术中心的洞穴式、大工业厂房内,又能看见与前者相似的作品。假如观众先参观了其他场所再来看位于车厂的詹森斯作品,其物质性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将很遗憾地被削弱。不过,编舞安娜·德瑞莎·姬尔斯美可和她即将到来的罗萨斯舞团将要呈献的舞蹈作品《等待》(2010-12年)和《赛斯纳》(2011-12年)将进一步检验车厂是否具有成为双年展场馆的潜力。

两位艺术总监的任命被宣传为悉尼双年展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然而在实际效果上,关于“两位策展人的对话”最有趣的一点是这种内在张力很难在展览中察觉。在双年展话语频繁以“我们”出现的一致口径中,还有过度美学化的作品呈现中,两位策展人各自的声音似乎早已归为共识。同样被湮没的还有艺术家个体的努力,这是对双年展的伤害。参展作品在双年展中艰难地维护着自主性,似乎被双年展这一整体去政治化了。这是最大的问题,因为“所有我们的关系”最值得注意的是包含了欧美之外多个非主流地区的不知名艺术家,尽管主题中使用了物主代词“我们”,却未能交代清楚主权在谁手里,为谁说话这一权力问题。在另一些极端,对主题的直白解读使人沮丧,比如,李明维的《修补项目》(2009年)通过观众参与表达关系的概念,然而其呈现却十分呆板无趣。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赏心悦目的时刻和作品。圭多的《八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2007年)记录了一艘巨大的破冰船稳步穿越极地的叹为观止的场面,表达了“崇高之美”的持续能量。艺术家朴英淑将精美的系列手工作品《白瓷月亮罐》(2006年),与她在做月亮罐时废弃的瓦砾用金子粘合重新加工而成的大块球体作品《翻译的花瓶—月亮》(2006年)并置展示,在形式转换间赋予深意,传递出一种简单而有力的效果,引人注目。

还有颇受欢迎、人头攒动的菲利普·比斯利的互动作品《万物有灵系列:女巫西比尔》(2012年),观众在这个奇特的植物状装置内迷失,它如同活物一样能回应人类的触摸。还有巴哈尔·贝巴汉尼和阿尔马古·门里巴耶瓦的双频道装置《翻越里海》(2011年),通过在黑海边界上拍摄的系列暧昧场景间的切换,在短时间内给观众制造出一种急需的紧张感,讽刺性地让观众暂时逃离了双年展。

看着双年展,我心里却一直想着尼尔·阿姆斯特朗,无法自制,想着登月时刻的历史复杂性,想着登月行动对当时整个人类的意义,想着使之成为可能的一切国家、政治和经济因素。更重要的是,时至今日,月球上仍然伫立着美国的国旗,冷战时期的许多紧张态势仍在继续。这是双年展试图从它的“世界观”中忽略掉的许多细节。我也不由自主地想象当年阿姆斯特朗回头看那渐行渐远的星球时,他脑海中想着什么。他所面向的视点也就是我们今天所面向的视点,这个视点向宇宙的无穷展开,一种我们无法把握的无限性。不管宇宙起源于涓涓细流、大爆炸,还是源于神,创世的时刻始终蕴含着一种自然的暴力和能量。尽管第18届悉尼双年展给人一种被动的印象,但在其形成的时刻已经运用了这样一股能量。苏珊·吉布(由梁幸仪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