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拥抱绞肉机

这个纯净的世界死去了,尸骨无存。只剩下烧焦的树墩、游移的地面、丑陋的殴斗,以及由这位安静的朋友守护的一口小井中的蓝色水波。相知早已在我们之间增长。

—— 勒内·夏尔《君王》

 


下山(GEZEN)2019年写真
摄影:池野詩織(Shiori Ikeno)

I. 绞肉机与肉的友谊

 
“三岛和口红”(Mishima Lipstick)——这是日本乐队下山(GEZAN)首张专辑第二曲的名字,也是很多人对下山和处于乐队焰心处的主唱MahiToThePeople(后称其名字中译“真人”)产生最初的好奇的原因。《三岛和口红》里有三句自我介绍性质的歌词:

“我是三岛由纪夫的转世我是转世的”
“我们是Gezaaaaaaaaaaaaan!!!”
“葬礼上帮忙的人,像是入殓师,我是真人”

转世之论来自一支秘密的血缘,真人曾在博客里清楚地写到自己的母亲是三岛由纪夫与情人的私生女,而他二〇一五年的一条推特也简洁地再度宣告自己是“三岛由纪夫的转世”,加之日本文艺界众人如吉本芭娜娜对他的厚爱更让外界坐实对其身份的猜测。真人的血脉申明看起来也用力到有妄想症的嫌疑,然而在媒体对他出身委婉的发问面前,他又以光滑暧昧的抒情来回敬:我不来自任何地方,也许来自子宫,但我不记得了,所以我可能也来自冥界。

爱屋及乌的拥戴者与尖锐的疑心侦探对“下山主唱为三岛由纪夫孙子”一事的真假争吵不休,有人说他一定是,有人说他显然不是,有人说他是不是不重要,有人说怎么不重要如果不是他现在就是在炒作。这盘争论完全偏离重点。我说的重点也并不是:对传播语境的过度讨论可能将音乐本身悬置在危险的真空里,而是当三岛由纪夫作为一个死红色的事实回魂在与我们同时代的下山和真人的身上,他被增益的美学威力就已在不可分离地生效,此时如何去理解这一滩脏血般的,被一个死人所祝福,却同时自身也强壮旺盛的音乐,以及他们借由音乐对城市人群的扰动?我又该如何去写他们?当第一次听完下山全部五张专辑后,我已确信自己不可能像一个记者或“非虚构”作者一样去“挖掘”和“呈现”他们,不需要存档热,因为他们在自身的全部细节处都洒上血污,这份血污召唤的不是拍照取证的警察或记者,而是将自己全部观察翻搅进这些血骨和组织的法医,观察者的生命必须平等地跟这血污交谊,它要时时在优美的噩梦里回访你。此举的风险是崩溃,历史学和安静的分析里均无崩溃;下山在《赤曜日》的结尾唱:“杀死神明,杀死权力,杀死组织,杀死GEZAN!”,我相信下山作为一个音乐团体的求死讯号非常诚实,而听者同样搏命地献身于聆听对象,就将体会心的崩溃与再临。这是绞肉机与肉的友谊。此类友谊所解决的,是此时此地弥盖于头顶的恐惧,人恐惧,从来不是因为没有心,而是因为他们几乎有过完美的心——心的法律已然黑沉沉,盛世吞吐活人,伤员唯一可能的自救是心怀冷峻的爱,主动练习崩溃。


取自下山鼓手石原Roscal为庆祝十三月农园开张的击鼓马拉松DVD记录《Last Language — 30 hours drumming~》
摄影:山谷佑介(Yusuke Yamatani)

Ⅱ 崩溃史
(在石原击鼓三十小时的直播现场写日记)

 
五月三十日,晚春。我浮上水面,头颅被空气接住了,爱和理解好像多陪了我一会儿。远远看见石原在海岸对着海水演奏,他将连续打鼓三十小时以庆祝十三月农园启用,他的观众会是自然界,自然界的冷漠无反馈会让他明白他敲出来的音乐究竟偏安于怎样的生命巨链:海水有忆,飞鸟无情,乌云心思最缜密,天体从来不爱你,而先进的摄像机组虽然是现在时的,但它只是在工作、工作、疯狂工作。它只懂这个。我泛泛地思考到第几个小时他手心里会满足地攥满血浆,灰白浪流又会不会把以血为美的巨鲨引向我们,它们为了吞占血的美而顺带吃我们,我们和岸上随机的人群一道受死,我们被一类不受病毒所扰的中立生物嚼成骨片和肉泥。想到这些我立刻毫不忧郁了。到时我不会逃,仅仅这样想已让我感到被烧光般的平静。

平静是被八年前的记忆带着一股羞耻撞破的。二〇一二年,下山在美国录制第一张专辑,当时也常去海边,一次我走上近岸处高台时,研究了美利坚的天空,为什么它同时容得下上帝和美国人强暴宇宙的大梦这两样,我研究他们又高又丑陋的建筑,东京的楼也长这样——这算是西方赐给东方的长久脑震荡?美国在星际澡盆里给日本干儿子施洗?用什么洗?用核爆的光,还是黑金的注射?好,那就让我们来谈谈迷人的核反应堆,谈谈亚洲,失败的历史,人们疑心的缝隙中荧荧的雨酸。二十世纪的核爆之后,死亡钻进亚洲成为亚洲的一枚性质,所谓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挣扎,解药解不了死,只能试试去解亚洲——取消亚洲?亚洲一词让我的头有沉重的犯罪感——我的国家重新兴建亚洲这一文化巨构,首要目的是更自信地与那尊自由女神暧昧地摩擦,在对美利坚的欲拒还迎中经营着被毁哒过的民族性,(这也是为何那位美国记者能以“日本摇滚乐的历史本质上是一部对美国文化帝国主义的矛盾史,也是一部对美国文化帝国主义进入日本集体意识的抗拒史”这样傲慢论调来评论我们的音乐);其次吾国也从敌处谙习了帝术,亚陆的中心将不再是中国,昭和樱花将如绮丽脓疮一般开满龍的口腔——喜兆!军国!荣典!大光明!我周身水体的浮力加强了,几乎钳住我空空如也的腹腔,一闭眼我重又置身于二〇一一年东日本大地震后东京街头的抗议人链里,人链围住东京电力公司,响动是一种攻击,在恐惧、混乱的善良,以及羞愤的作用下团结成大风,它要让面前这座公司的心在失控中回忆起一点感情。有用吗?大风有力量,也是更集体的空洞。我焦躁,毛孔长出讽刺,人群的聚集首先令我想到的就是防震演习,D-R-I-L-L(D-O-D-D-O-R-I-L),奔溃于开阔地的乌泱乌泱的人群中,我一眼发现了早早离我而去的母亲,是背影,人形黑月亮,月面上有爪钩,我眼睛疼,在她走远前我目睹铁水剪开她的后背。

崩溃史——在黄昏时滴进我眼球。晚霞好激烈。崩溃是我们发明出来用以跟幸福做加减法的词,两者都虚无,但不幸的是,生命最高即数学——诺瓦利斯这么讲,此句还有后文:数学在音乐中正式以启示现身,全部享乐都是音乐的,因此是数学的。我不信,听上去像挟持。历史呢?历史是发明我们的词。回忆自己在下山的第一次公开发言(首专《曾被称为一支歌》)中,我都写下了什么——新时代的核反应、空虚的草地、被绝育的婴儿、Europe express、三岛由纪夫留给我的最后教导(要打架的话就要以杀死对方的决心去打)、阴茎交换游戏、在额叶处被粉碎的下体、忧郁忧郁忧郁忧郁症——“忧国的贵妇人应该马上勃起!”,以及呕吐——在啜泣的水桶上,呕吐!呕吐!在你吐了又吐吐了又吐之后,西边太阳会生发强光,那呕吐的人有福了——《圣经》的语气是美丽的,即便我似乎不是神的狂信者,我说上帝是双性恋,就像科特·柯本说上帝是同性恋,但我并没有像柯本一样被抓起来;我还总是撒娇般直白地对听众说:制作出你自己的神。这种布道让我也成为了他们的神,我为自己的救世主姿态和失心疯致歉,我有太多感性的重负,我希望你们杀了我——但这不会太容易,我恳求你们像冷酷的间谍一样把下山与我的一切策反成你自己的枪火。鼓声还在继续,作为自然法的语言却突然停了,此刻,五月末的日本,我努力在水中自燃,当我失败,就会下雪。


下山与百万希望集体合唱团(GEZAN with Million Wish Collective)在日比谷野外大音楽堂,2022年3月,摄影:水谷太郎(Taro Mizutani)

III.血東京
(对下山《东京》MV的重写)

 
城市。街道。鬼脸年份二〇二〇,东亚的一座首都在练习禁闭;一轮生物学式的星球自洁行为,被你的大都市肃然吃光,等候排泄出光洁的律令。我们又集体失血一点点。但必须想象你已无视禁闭令,在这个清晨你不设防地躺在人行道与机动车道交界的惨白漆线上,专心淌血,皮外伤,或内科重疾,或经血,举头千尺有天空,天空从不给指示——地心引力并不向上。地心引力向着地球,而此刻地球不是一记幸运球,你问自己是不是感到悲哀?你问自己伤口是如何被打开的?你看到禁闭中的众人跑进阳台遵照各种锐角的几何看向你,这些人,目光被一种冰冻的数学规定,这些人,新闻主播、人贩子、律师、健身教练、爱恨情仇中的康健者,或者每天用自己心脏猛砸自己后脑的艺术家,太多人,太多面孔,几乎构成一道陷阱般的星相,命运——大的,小的,重要的,不重要的——起效应了,神秘主义和“非人类”在未来几十年将会是普世的吗啡,你在其中大肆麻木着,但这些锐角确实令你感到疼,锐角的观看,决然不是完整的观看。你真想弄死他们,就像你曾想和他们一起战斗,热情都是同一份。街道现在不是武器,街道现在是尸体。

后来影像出现时你的逻辑思维却开始被记忆的酸所溶蚀——你看见东京全景,因为你是最无情最有用的军事无人机,几根顶天大楼,呈鸽灰色——科技的颜色原来跟灰烬一致;耸立的大气中,水汽所致的楼体轮廓波动仿佛谨遵某湿漉漉节奏而被蒸发出来的感情;旷野里吼叫的红衣人(那是我,真人)呕吐出:草,牛,水波,苔藓,鸟,树,这难道是创世纪?我就是从颅顶向足底耐心滴血的上帝?年轻的上帝?——上他妈什么帝。神,其实存在,但此刻我们人手一张黄牌。只有在被罚时神才去听声音:

第三世界的部落节奏,阴湿的兽喘不歇,喉音如蒸汽,加速切剐的打击乐,暴流般恒定的每分钟一百拍,舌头擦亮无意义的音节,祭典中祭品心跳的停顿,低音贝斯苦炼般的嗡鸣——不安之夜永远处在降临中;战斗!兵械!宣言!驱逐难民的喝令(“他们连血都很肮脏!”),隔离于密闭立体几何中的暴食者鼓动出食物的悲鸣,一把雄性吉他制造巨大浑圆的失真它一直荡啊荡它在自动化大病房中荡出了灾祸的气场直到——那天清晨有人被逼死。

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被逼死的人究竟是不是你,我既没有鸟的视野,也不是日夜端坐在活火旁边的神棍,但当我也富有到可以做个大手术自我升级成无人机,我俯瞰东京街道上人群的影子,那种纯粹到疯狂的黑色,让我想到绝无尽头的深渊,再精密的摄像头也摄取不了其黑暗的细部,而它也比任何一个歌唱时的人的喉咙都更深,没有谁敢跟随重力去试它一试;我终于发现我再也不能呕吐出:群鸟,白蛇,马,建筑工地里的铁,井盖——所有这座城市里的和它所满溢出的这一切,这些街道所纪念或诅咒的一切,尽数抽象成鼓皮上随音乐震跳无休的红色颗粒——冻凝后被制成手工艺的人血珠子,然后在短暂的手机竖屏影像里,你将看到我用童嗓喊叫,我在读内战新闻,我背诵侵略历史,我在骂你的未来学博士论文,我哭,我笑,我不模仿日本人人造玻璃般的礼貌,我操那会飞的法西斯,我可能会跳起来,我跳不到飞行器的高度,但动作必已参与了对城市的撕扯。你会看见或听见我既在离开,也在聚合,你会得知我正流汗般出血。


下山(GEZAN)2021年写真
摄影:山谷佑介(Yusuke Yamatani)


大友良英在GEZAN主办的反战市民活动「No War 0305」上演出,2022年3月
摄影:島崎ろでぃー(Rody Shimazaki)

Ⅳ. 春膝

 
春天是正在发胖的,因为冬日是巨型冰硬糖。春天躺在手术台上,你不会猜它将要被开刀的部位是——膝盖,好像春天就不该有膝盖,甚至不该有一切骨骼,春天应该是刚从幼体身上轻轻片下的肉块,油绵绵地展示关于新生的道理和幻觉——这一份残酷温情绝对是春天在人类常识领域的被迫表演。人应该试着忍受真实,比如春天跟希望并不绑定——如果你只是倚在绝望的椅子背上等,比如春天是有膝盖的且它会抬腿攻击你,而你大概率碰不过还吃张黄牌。事件的内部存在天平,当一边压倒另一边,启示就会出现,所以如果春天并不能漫长不逝,它就只会在与社会飞速周旋后如期诈死。信使。

新闻如岩层,我们在这里。东京。没有谁能忘记这个春天。二〇一二年乐队刚到东京就开始疾走,在城市里十六座不同的场馆连演十六场,疯狂的重复将个人体验升旋至一个宗教式的绝对地带,在这一地带,我不动用理智却能把眼前人的心智在脑海里分解掉,迅速透析一遍,我感到我就是面前的人,他们也都可以是我,我能一边啃咬麦克风唱歌一边盯着离我最近的观众的门牙然后判断出他是否快乐,他快乐于是我快乐,他不快乐我不快乐;我是一个完美的裁判,因为我摒弃卑劣的辩证法,并且我从不判罚。二〇一九年原定在东京千叶室外举行的“全感覚祭”遭遇台风,我们紧急转移至涉谷的各个Livehouse巡回演出一整晚,结束后钻进出租车里,在后视镜中逼视自己肿起的脸。二〇二〇年我们发行《東京》这首歌,收录在专辑《狂(KLUE)》中,最近两年里我在太多地方展示或使用了它,我在狭小脏乱的舞台唱,在开阔干净的舞台唱;我在录音棚里向无数电子元件倾灌声音,祈求它们的记录;我在SPACE SHOWER电视台的颁奖典礼上唱它,歌被迫暴露在报幕主持人的男中音规矩的紫色影子中;我也在前几日反战市民活动「No War 0305」上唱它,东京在《東京》中跌破晚霞,正式入夜。从午后十二点半到日落,摄制组给整场活动留下了诸多英雄式的令人宽慰振奋的镜头——台上的明星们、在日的乌克兰人、激扬的知识分子,以及台下的举着反战标语的民众。大家心很热,大家演得不错,我作为策划者却不免还是感到一切似乎太过温情,尤其是当我看到活动直播的弹幕里有个日本人持续不懈地发送“乌克兰妞腿好白快快嫁到日本来!造福日本男性!”时,我感到仇恨并没有在感动中终结,难道仇恨才是天性,感动只是礼貌?这个在新宿地铁站南出口临时搭建的舞台,因靠近商超而人山人海,当它被高效地拆解,人群也四散,这是一个小小的毁灭时刻,它让我回想到在日落前登台的大友良英,全场唯一一位噪音乐手,被安排在两组民谣音乐人中间,用U形金属按压刮擦他那把暖棕色的电吉他,他仿佛插队插进了温情与温情之间然后给了温情两个耳光,他演奏(或者说传导出)被破坏的、过度耗费的声音,而这段演奏就预演了此刻的,音乐的终结。


下山(GEZAN)在其主办的反战市民活动「No War 0305」上压轴演出,2022年3月
摄影:島崎ろでぃー(Rody Shimazaki)

我在受访时说《狂(KLUE)》这张专辑之所以听上去像是很多碎片的粘合,是因为东京就是这么一座随时被推倒重建的疯狂都市。我们必须像东京一样疯狂。东京拥抱绞肉机——这种自我更新的疯狂常被置于资本主义批判的射程内,但我们也能从这种疯狂中提取一种哥特性——一种蓄意的未完成;约翰·拉斯金(John Ruskin)说中世纪的哥特建筑“永远站在粗鲁这一边”,哥特建筑在当时是贬义称呼,因为普通工匠也参与到一座哥特式建筑的创造中,这让它显得不高贵;一九年巴黎圣母院塔尖被烧毁全世界心惊,但倘若事件发生在中世纪,后来的工匠就会欢喜地在被火焰清出的场子上再度创作,而哥特建筑本身就成为不断绵延在时间与空间里的集体作品。城市和街道也在等待成为这样的作品。下山或许也正在成为这样的作品。我们要像热切的工匠般重铸这些作品,我们的热切要像爱和自杀,否则就不能承受作品内部的厄运。

我又在噩梦里走进你们的东京,发现它跟北京并无不同;而“我”和“真人”也并无不同,几乎所有头脑都一样,分散时装坏或装疯,萍聚起来就摩擦出混沌的良善。我唯一需要锚定并收听的人是“你”。你知道千禧年后中国用《秦王破阵乐》这类充斥锣鼓唢呐的民乐对敌台进行无线电干扰,这些民乐被无线电爱好者称为“火龙”(Firedrake)。东京现在也遍布火龙,它们是——核电站、新世界、广告、爱情指南、皇帝、奴隶、礼貌、暴力、你和我、发热的枪口、“小行星的智慧”、“蓝色地球的红色子宫”。它们都在等待神圣的一天,等待着从一种武器变成另一种武器。而现在对你讲话时我感到开阔的爱——塞涅卡在《道德书简》中引用德谟克利特:“对我来说,一位读者等于许多读者,许多读者等于一位读者。”塞涅卡还引用伊壁鸠鲁写给一位同道的话:“这些我不是为众人而写,是为你而写,因为我们对彼此而言,一人就相当于一座大剧院。”我要迈进这剧院了,我无法写出不是为你的话,因为血已被改变,因为只要人海中升起巨大的火柱,我就会握住你的手,不带任何使人误解的含义,心是晨星,向上启明,我们会看到真人用以自况的赤蛇,没有四肢,骨架简练,我们还会看到一束随机的花,看到三岛笔下众人所谓美丽的花恶心的蛇是如何在夜里流血相爱,在神恩和诅咒互相转化的一夜里哭,而你必须走了,城市会被你走到尽头,我会跟随你,我们会在春天的膝盖上拥抱,游戏,相遇。

二二年春夏

乐队小传

下山(GEZAN)——日本实验/噪音摇滚乐队。

二〇〇九年在大阪成立,深得酸母寺(Acid Mothers Temple)的河端一激赏;

二〇一二年乐队迁至东京,甫一登陆就在东京十六座不同的场馆连开十六场演出(主唱真人:“下山是东京的极速特快车。”);同年在美国发行首专《曾被称为一支歌》(かつて うた といわれたそれ);

二〇一四年发行二专《凸-DECO-》和EP《草莓边缘》(ストロベリーエッジ),并开始举办一年一度的打赏制免费入场户外音乐节“全感覚祭”(Zenkankakusai);

二〇一八年经历重组后在美国录制《沉默将言》(Silence Will Speak),专辑录音师为涅槃乐队《在子宫》(In Utero)的录音师阿尔比尼(Steve Albini),其中《淡赤》(Ambient Red)一曲与全球噪音界的魔头Merzbow合作;同年下山重回大阪与户川纯和Vampillia同台演出;

二〇二〇年一月,乐队发布新专辑《狂(KLUE)》;随后进入集体禁闭时代,当年的“全感覚祭”改为“全感覚菜”,乐队在演出场地“LIQUIDROOM”的屋顶上建造农园,以打赏制来贩卖蔬菜、花籽和秧苗等的“种子混装”,呼吁人们从被剥夺速度的禁闭中重建自己半径一米内的日常生活——另,为庆祝农园开张,鼓手石原在海边直播连续打鼓三十小时;

二〇二二年三月五日,下山和乐队自立的厂牌十三月(Jusangatsu Records)在东京新宿街头组织反战市民活动「No War 0305」,参与者包括在日的乌克兰人、俄罗斯人、日本人等,以及折坂悠太、七尾旅人、大友良英、踊ってばかりの国、坂本龍一(由下山主唱MahiToThePeople[真人]代读其声明)和下山(GEZAN) 等。

 

[1] 感谢yff、彭桑、鸭鸭、理绘和空之穴对歌词资料翻译提供的帮助。请艾收信,写完正文里最后一个词的时候我们正在听下山的《春の膝》。

[2] 本文的写作与下山(GEZAN)和真人(MahiToThePeople)并行,却不是对他们的人物评传或音乐评论,本文也无所谓虚构或非虚构。

[3] 参考资料多为下山(GEZAN)和真人(MahiToThePeople)的采访与社交媒体内容,部分来自中文音乐媒体《周刊邦乐rock》和《空之穴》。

 

作者:张铎瀚

张铎瀚是生于九九年的诗人和艺术工作者,他也是杭州剑齿虎橄榄球队(CNFL)的新人外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