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昱:什么玩意儿?

 

石子 NO. 10 2010 布面油画 10 0×81cm

这是个有点逗你玩的主题,因为它不提供主语,不知道是问的“这什么玩意儿?”还是“你什么玩意儿?”不要以为后一种可能比前一种少些,除非你不知道这一展览的命名有多么狡谲,或者不认为足够的狡谲是一个展览及其话语成败的关键之一。展览即表述,深知其中需要的诡谲并善用之,才能迫使观看者进场,逼他亮出立场。哪怕这样:切,什么玩意儿?

这里,惟一可能自外于这一陷阱的,是作为对象被这一展览如是表述的艺术家朱昱,即眼前这两组18件油画——9个茶碗9枚石子儿——的作者。

因为没有注意到2 0 07年的《剩餐》,更受惑于他作为行为艺术家的惊悚名声,确认朱昱的油画家身份,对我来说是一个既被延迟又显突兀的事实。正是面对此在,我才隐约得以猜想,像朱昱这样一个艺术家,面对的是否不是另一种困境?

当他的行为艺术给我们矫情和衰竭的心脏注入一针相当剂量肾上腺素,十倍于这个当量的刺激是如何激发了艺术家本人的能量,其爆炸力不但炸开了艺术史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也将朱昱一举埋进了这堆废墟。没有人注意或关心那种压力之下的朱昱还能做什么,而如果他真的不做什么,那么连同他做下的也将成为一个意外,除了能够继续被我们在建中的艺术史浪费和虚掷的那些,剩下再大的能量,不也只能沦为媾对花酒时可有可无的辞令吗?

从《石子》、《茶渍》,经由《剩餐》,回到作为起点的行为作品,倒看艺术史的必要,至少在朱昱身上是显在的,这回头一瞥,一个意义具足周延有效的世界就会在你的视觉暗房里自动显像。再说准确点,没有两个朱昱,没有油画家朱昱和行为艺术家朱昱,只有朱昱。你不能局部的接受他的Play Thing,赞美《茶渍》或《石子》的逼真,臆想它的东方美学宋元笔意,揣度它的禅机,却试图撇清或摒除它自始至终的现实主义腥味,或假装看不见它转而加深的挑衅。

展览前言里那句“这石子里感觉藏着好几条人命呐”的戏言,别以为只是修辞策略,真正有效的暴力,是残雪小说中引而不发深藏不露的那种,也是朱昱这种:纤毫毕现,毫厘不爽,茶渍还是那个茶渍,石子儿还是那个石子儿,但这一切,你决不敢悍然相认。和《剩餐》里那种视觉元素的似少实繁相比,花三年时间完成这18件《茶渍》和《石子》的朱昱,自信和控制力已非当时可比,否则他不可能在这一貌似大同小异的构图中贸然深入到这种境地:少而又少,多而愈多。他且不知会被美学观察家们指出多少出身和门第?但很好,朱昱用笔如柳叶刀,惊心动魄处只是无动于衷。

这不是照相写实或任何技法,是修为,是一个人辗转千里上下十年,给自己找点过不去的槛去迈。相形之下,亟亟于技法自诩于“乱真”的写实主义,最高程度只能说是一种绘画仿生学,仿真可能,取媚于人脸而已,“乱真”怎么能够?能使“真”乱了阵脚的,是对它的威胁,但不是以扭曲,而是以对真的层层剥夺。朱昱狠在哪里?如果不是画下了这个世界不要脸以后的表情,貌似很美,但其实凶险。      和文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