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汀·李:扁平的维度
| 2014年12月29日
奥斯汀·李坐在他纽约长岛地下工作室的椅子上说道,“在费城那会儿我真试着找一份做T恤艺术家的工作,但从没有人给我回过电话。”他的作品以绘画为主(虽然也做雕塑和动画)。画面中尽是些不事雕琢的粗糙脸孔、人和动物(画得最多的是马,偶尔点缀只鸭子),带着一种明显的低保真、微软画图工具加高斯模糊滤镜的美学特征—总之,不会是一个想买沙滩旅游工艺品的人想要的。但李声称自己绝对也能做出那样的东西:“我也画过非常写实的肖像画,但只是为了练习用喷枪。”对于李这种刚迈出校门(2013年耶鲁大学绘画专业硕士)的年轻艺术家而言,还在钻研专门的工具显然是怪异的,在这个Adobe高手辈出的时代,“喷枪”早就被Photoshop的修图笔刷取代了。
李生于拉斯韦加斯,现居纽约。之前在费城的泰勒艺术学院学习,并和女友卡特里娜·莫托夫一起经营着一家名为“惊叹”的临街小画廊。他是成长于数码时代的那一类人,反感一提到数码时代就搬出未来冲击那一套的骇人言论。他的创作过程就是在手绘的速写、屏幕和画布之间来回往复—先用Wacom手绘板绘图,再在Photoshop里调整画面,最后把数位图像打印到画布上。现在他也常在iPad上画些大卫·霍克尼式的画,这方便他在乘地铁时观察其他乘客,并随手在平板电脑上做点色彩实验,这也是他绘画灵感的惯常来源。
这种iPad风格的油画可以说是一种当下流行的后网络噱头,然而如果李的创作无法做到超乎观众想象,便会招来大家审美疲劳之下的集体白眼。2013年1月李在Postmasters画廊的首次个展“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 OK”中,展出了不同尺寸的近80幅绘画作品。就像《当代艺术日报》博客上发布的那些展览现场—所有作品均以数码图像率先被传播,通过屏幕观看的观众可能远超过了真正去现场看展的人数。不过单看照片很难展示出他的作品,从缩略图根本看不出本来的肌理效果,而且图像看起来就太像iPad上的涂鸦了,不过本来也是这么画出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与布莱恩·德鲁瓦古最近对后网络艺术提出的论调恰恰相反,他认为后网络艺术本身让人根本提不起劲,但照片看起来倒很好—不过从“OK OK OK”的现场照片看没什么可圈可点,作品布置得又密集又混乱,而在浏览器窗口下单独打开看每张图也足够无聊。
所幸,如果到现场凑近并亲眼观看这些画作就会发现它们的奇异之处。这种奇异一部分是出于对数码效果的物理性模仿。他通过叠加现实中的颜料来获得电脑上随手可得的颜色,这被他称为一种好高骛远的尝试,这种探索在作品《再上鞍马》(2011)中达到了顶峰。画中荒唐地呈现着一具赤裸的下半身跨坐在一匹橙粉色的马背上,阳物被涂上一段段的彩虹色,马鞍则是橙色的。这件作品简直是对色彩自身所能达到的花哨程度的检验。
在李的其他作品中,“模糊”则更吸引人们的注意力。李曾提到,被引入消费市场的高清电视及其均匀的高分辨率是一种检验标准,让画面中的每一个点都清晰对焦。李的作品中最值得玩味的便是在绘画中体现这种清晰扁平和图像处理的无差别性,他将模糊的平面—例如将窗玻璃层层堆叠在一起(令人想到Photoshop里图层,被滤镜覆盖处理)。他笔下形象的低保真粗糙质感正因这种模糊而显出巧妙,否则就会略带有局外人艺术的玩票意味了。当代受过训练的眼睛常常看不上低质量图像,总是期待更高的清晰度—既然一点鼠标就能得到1080像素的图像,谁还屑于看480像素的呢?不过在李的作品中,很难说清点击一下鼠标能得到什么—长着绿脸、表情扭曲的警察?满头大汗的二次元鸭子?
就近期李在伦敦卡尔·卡斯提亚尔画廊的个展“情感复杂”而言,在《迷恋》这幅画面模糊、以灰度模式表现的戏仿之作中,蒙娜丽莎的脸看起来活像卡通人物薯头太太,圆胖且眼球暴突。展览同时还展出了李的一系列雕塑新作,这部分作品也是在绘画创作同期进行的。李先扫描了朋友的头部,然后在电脑里基于3D模型做调整,再将最终的模型打印出来。有时在给半身像上色前他还会用石膏进一步塑型。尽管是新作,但这些雕塑并不太会引起什么迷惑的感官反应,这种可能的反应也同时引领着李的绘画。有一次去他的工作室时,李有些亢奋地说,他的主要动力便是创作出在现实的物理空间说不通的作品。然而李或许只是暂时走在了时代前头,因为他的画作对于消费技术推动下已浸透了公共意识的美学做出了回应,等到现在被大肆吹捧,却尚在起步阶段的3D打印革命真正到来之时,人们很可能纷纷为了好玩而疯狂地扫描、乱搞和打印人体的各个部分,这一切也就变得稀松平常了。(文/马修·沈·古德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