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岸的三个个展

展览现场,2011年,北京箭厂空间

暑期对于画廊系统而言,是一个颇有些鸡肋味道的档期。在这个档期里出现的展览往往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群展,而有些画廊会干脆选择休假,期待金秋的到来。不过,对于有的艺术家而言,暑期档却可能是他们一年工作计划中的重要时刻—艺术家何岸在七月的北京一连在三个不同的空间做了自己的个展,原本令人意兴阑珊的暑期档,这一季却被忙碌的何岸燃起些许的热情。不过,这种热情到底是接力式做展方式所激发出的好奇,还又只是一次所谓的“大空间”效应?

随着何岸的三个个展逐一开幕,即便展览标题“风轻似小偷”、“好奇之黄,好奇之蓝”与“乳房上各有一颗痣,肩头还有一颗”都如此浪漫,也无法掩盖从现实艺术生态暴露出的分别心。只就三个展览开幕现场的人气,你会很容易发现其中那个规模最大的展览—在“唐人”的“好奇之黄,好奇之蓝”具有一种压倒性的强势。何岸其余的两个展览所在地,箭厂空间与魔金石空间,虽然有着各自不同的旨趣与运营策略,但遇到像“唐人”这个身处798艺术区主路边上的大门面,它们一下子就被划归为配角,之间的区别只在于是序曲还是尾声。然而,作为一位有经验的艺术家,何岸并没有回避这一点,就像他已经学会理解与正视当代艺术的暑期档一样,甚至也许正因为有了“唐人”的个展,另外两个展览才会相伴前后。当然,这只是一种揣测。

在何岸的第一个个展“风轻似小偷”中,一个巨大的路灯被他折成几弯之后塞进了狭窄的箭厂空间,灯头穿过玻璃门露在外面。而这盏路灯则由一个谁都可以接触到的开关控制,路人可以随意开关它。除此之外,这盏路灯又受到一套联动系统控制,将它与在一家距此不远的古着店里以及附近公寓旁的另两盏灯连接起来,并且这两盏灯也同样配有自己的开关。当路人拨动其中的一个开关的时候,则意味着另外两盏灯也会随之亮或着灭。

在灯的忽明忽灭之间,何岸制造出一场陌生人之间互不知晓的对话。不过,就像展览标题所隐含的破坏性一样,这种对话实则是一种干扰,其低烈度的影响固然也可以表述为一种“干预”—这也是箭厂空间蜗居于雍和宫国子监旁那条胡同里的原因之一—但其背后无可避免地隐藏了制造者与知情者的某种操控欲,尤其是当作品匿身于现实之丛时,它不是对权力进行的某种隐喻,而是在切实地效仿一种权力化的行动。而在开幕之夜,展览行动中粗暴性的一面引起了一对母女的剧烈反弹,因为那盏设置在公寓旁的路灯正好在一位著名艺术家的公寓窗口旁,即便灯光微弱也被指责为干扰了她们的正常生活。

联想到何岸在2000年将“想你,请跟我联系”与他的手机号码做成的大型红色灯箱,彼时的煽情对于公共层面而言,针对的是一种都市情境下的个体性的情感缺失,作品真正的现场并不是在安置灯箱的地点,而是随着那部手机在现实世界中四处移动。《想你,请跟我联系》(Miss You, Please Contact Me)虽然是对一个莫名群体发起的公开邀请,但个体之间的交流仍是在一种私下状态下进行的,所以它更接近于幻想。而此刻在箭厂空间的现场是对《想你,请跟我联系》的一次逻辑反转,只是原本应该是一次私密的、少数人的街头行动,至少在准备阶段时还是如此,但因为展览的开幕现场—艺术家向外界宣布作品归属权的仪式化行为,实际上是将行动从街头拉回到展厅,让禁忌蜕变为展厅逻辑下的一次公开表演,而由那对母女带来的争端,至多是为这次表演多增添了几分现实主义的戏剧性罢了。

《 好奇之黄,好奇之蓝》,2011年,综合材料、装置,尺寸可变

转到“唐人”这个白盒子空间之后,何岸的实践要显得更为主动。虽然,在“好奇之黄,好奇之蓝”中出现的视觉元素,在何岸以往的作品中大都可以看到,比如对汉字灯箱的使用、霓虹灯管以及那个他所喜欢的日本AV女优的名字“吉冈美穗”。但与他之前那些为人熟知的汉字灯箱作品相比,何岸在“唐人”的这次个展明显的是在尽量回避文字的媒介作用。

这个展览被一道玻璃隔断分成了两个部分。侧厅里摆放了一只仍在闪烁的、写着“吉冈美穗”的LED灯箱残骸。这只灯箱在一个傍晚从一幢建筑楼顶落下,何岸用一张照片记录下灯箱摔向地面时的整个过程。而玻璃隔断外的主厅部分被布置的稍显复杂,主厅中央摆着一个破的通着电的巨大灯箱,碎片散落一地。灯箱后面墙壁上一排参差不齐的日光灯管,在日光灯管的正上方是闪烁的黄色弧形与蓝色圆形的霓虹灯,在它们右侧的墙角里还竖着一面直通到顶的黄色霓虹灯管墙,而左侧还有一堵由废弃灯箱框架垒成的高墙。只要留心观察,在另外面墙上有两个造型简洁却很奇怪的金属框架,一个挂着白色灯管,另一个挂着蓝色灯管,并且还不时的滴下黑色的油。

或许,主厅的每一个视觉元素都带有强烈的极简主义风格,可一旦将它们视为一个整体时,你就会发觉侧厅与主厅之间在视觉空间上存在着一个明显的落差。这应该算是一次有趣的尝试,因为观众只有站在一楼侧厅玻璃隔断的后面向主厅观望才能发现这一奥妙。也因为有了这一落差,主厅的各个视觉元素之间的空间关系也随之重新定位,由此你甚至开始怀疑每一个视觉元素其实都指代着另一个真实之物,而整个展览像是对侧厅那张照片里的故事所进行的一次视觉上的重新表述。

何岸在魔金石空间的个展就像是持续工作后的一次精神消遣,他用一堵镶着盲文(盲文的材质是橡胶头,内容与展览标题相同)的墙对画廊女助理开了一个恶趣味的玩笑。这堵墙将整个展厅封闭,只为画廊助理保留了一条只容侧身而过通向卫生间的走道,当她们从走道通过时,她们的乳头会刚好蹭过这些盲文。有趣的是,因为这个制定空间并不能让所有人身处其中,所以,它其实解析出身体、经验与想象三者之间的关系,虽然,这件作品意淫成分的比重过重,但对于何岸的实践来说,这件作品却带有一种“元”的味道。 孙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