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EST:站在小丑的肩膀上

《小丑的肩膀No.5》,2012年,行为表演,定制小丑服装和道具

GUEST小组在展览后的讲座与其说是“讲解”此次展览,倒不如说是展览的进一步延伸—到场的三位成员赵要、徐渠和陆平原(李明、林科两位缺席),再加上坐在台前的两个“小丑”,从布局到内容,貌似又一场表演。展示从网络上下载的现成图片和视频占去了大块时间,这些图像和展厅里的作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少表面看去如此,但这未必不是艺术家们的又一次“设计”—网络图片和作品形式之间过于明显和直接的关联反而让人疑窦丛生,究竟是哪部分在先,这是否真的是作品生成的来源?及至观众提问环节,艺术家们抛出的答案更加深了这一印象,躲闪的、含糊的、玄虚的、捣乱的,让人想起展览的附属出版物中所说“观众是有阶级的”。你没有身处某一阶层?那么抱歉,你的问题可以直接去出版物中翻阅—借用GUEST回答问题的口吻—每一个直接的问题对面都有一个迂回的答案。作为一个团体,他们保持了口径的一致。

GUEST小组出现前,其中的四位成员赵要、徐渠、李明和林科曾在重庆器空间的驻留项目中有过一次合作,自称“伊甸园小组”。他们将现成的人体模型雕塑用各种方式加以改造,或涂以纹样,或切割重组,安置于空间各处。高强度的工作节奏自彼时起便形成了一种模式—短时间内的合作,从方案到制作再到布展一连串的动作,必须在一种十分强势的方向引导下去完成,“想”的时间让位于“做”,但这却也并不意味着放弃了“思考”,反而是基于一种先于项目既存的明确概念,它不针对某件具体的作品或者某次具体的展览,而是一个更根本的问题,如何“做艺术”?

在UCCA的展览现场,我们可以看到融合了古典和摩登造型的喷泉,将玛格丽特的人物形象再次扭曲的雕塑踩在贴满废旧键盘按键的台阶上,白色硅胶皮的绘画,一只猫行走其上⋯⋯整个展厅被一种方格暗纹墙纸包裹了起来;作品的材料也称得上多姿多彩—指甲刀、假草皮、各式小玩具。你不太确定这些作品的形式究竟因何而来,而无论是让人联想到玛格丽特还是毕加索,这些来自艺术史的注脚都带有一种戏谑感,刻意而为,但又并非真心要去指涉。展览以“小丑”、“马戏团”、“狂欢节”等关键词为提示,仿佛天然地就允许突发奇想、信手拈来之物的填充,不过在展览现场看到也远不是一场纷繁杂乱的狂欢局面,反而让人感觉到很强的自我克制精神和分寸感—GUEST心怀鬼胎,有备而来—连真人扮演的小丑也行动拘谨,几乎只满足于在空间内默默漫步。

《小丑的肩膀No.7》,2012年玻璃钢、不锈钢、硅胶油画颜料,170×140×140厘米

如同讲座的标题—“GUEST要打破什么?”即便这个问题的答案目前还不明晰,“打破”这个动词却已经显示出一种明确的倾向,要在行动中制造出一种新的创作和展览的可能性,要与惯性相逆,旧有之物已经无法留恋,年轻人要用激进的态度和行动去破除思维范式。出发点无可争议地正确,做法则是希望使得观众无所适从,无法通过以往的观展经验做出判断。而另一方面,出版物中的问题和答案则是面面俱到,涉及各个方面,边建立边破坏,时而自相矛盾。“‘口号’也是艺术创作的一部分”,你可以从书中找到这样一句话—GUEST既要不遗余力地“做”,也不惮于“说”。

“这个团队通过伪装和与观众的互动创造出机智敏感的艺术个性。没顶公司习惯迫使观众去质疑他们对作品的解读。”我们可以在展览前言里读到这样一段文字,提示了没顶公司与GUEST之间的渊源。此次展览“由没顶公司策划”,关于GUEST是否和没顶公司是否相像,是几位艺术家无可回避的问题。赵要会说,像与不像都没有关系。有兴趣更进一步追问的人显然不是针对展览现场的最后呈现,而是背后的思维模式是否也一脉相承?再进一步,站在小丑的肩膀上是否可以比小丑看得更高更远,还是仅仅亦步亦趋?

“观众是用户,我们负责推送各种版本的体验。”“不要相信我们的每句话,你的相信是你相信的相信。”责任仿佛已经推卸给了观众。甚至GUEST这个名字也呼应着这一点,这个来自论坛的、身份不明的所谓“访客”—人人都可以是“guest”,每个人对待展览的态度也都可以归入GUEST的态度,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狡猾逻辑。不过虽然GUEST一再强调“好玩”,“不要太严肃”,但整一套游戏背后的态度仍然让人感觉是正襟危坐,毫不含糊。“我们是观念艺术家组合”这种既自我嘲讽又严肃认真的说法也许最能说明问题—真实或者真诚就存在于一片云山雾罩的某处,这只能倚赖于观众的判断—如果观众尚有兴趣进行这一工作。GUEST当然可以一味坚持不计后果地快速行动下去,甚至在运动中强身健体,某天返身过来修改或者制定游戏的规则。不过归根结底,“观众是有阶级的”,他们针对的仍然是艺术圈内,如果没有“成年人”的观看,在“思维训练操场”上独自玩耍的“五个男孩”未免过于寂寞。挑衅之后,最可怕的莫过于进入一种让人熟视无睹的搁置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