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看上去很美

卡斯滕·尼古拉,《阴极射线管磁铁》,2013,装置, EIGEN+ART 画廊开幕现场
卡斯滕·尼古拉,《阴极射线管磁铁》,2013,装置, EIGEN+ART 画廊开幕现场

在四月将尽的几天里,来自世界各地的收藏家们纷纷驾临柏林,列席第九届周末画廊展(Gallery Weekend Berlin)。作为德国的首都,柏林的人口不过四百万,却容纳了不计其数的画廊—不同的消息来源给出的数字或有差别,但目前的数字整体上在五百左右浮动—不过今年在官方造册的参与周末画廊展盛会的仅有51家,期间包括了散布全城的开幕式、晚宴、表演和活动。那些希望洞见普鲁士风格的精英主义运作方式的人只消一览该活动背后的组织力量,便可明白。两年前,德国媒体界就充斥着有关“柏林艺术黑手党”的说法,那时艺术界的人们即开始注意到某些画廊家—其中包括埃丝特·席佩尔、迈尔与里格画廊的约亨·迈尔、诺伊格里姆施奈德画廊的蒂姆·诺伊格,以及克莱斯·诺登哈克—似乎不仅一手造就了周末画廊展,同时也是该市最重要的艺术博览会柏林当代艺术展(Art Berlin Contemporary,简称ABC)幕后的始作俑者。

然而,只有在滥用权力的控诉声响起时,这些画廊家一贯稳固的地位方才受到质疑。2011年,柏林的三家最有声名的画廊—Eigen+Art画廊、吉蒂·努尔巴赫什画廊,以及迈赫迪·舒瓦希画廊—被巴塞尔艺术博览会拒之门外,也正是在同一年,由六人组成的巴塞尔选拔评审会接纳了三位柏林的画廊家:迈尔、诺伊格和诺登哈克。努尔巴赫什曾在公众场合发表过她的看法,她认为此举是针对她此前一年离开周末画廊展组委会一事所做的报复行为之一。事若如此,那这一报复便是成功的:她的画廊,长久以来被视为该市最重要的一家,在去年关闭了。

柏林的生活常常被那种本见于小地方的布尔乔亚的偏见和勾斗所沾染,对于这一西方艺术之都来说,这是一个可悲的现实。对于周末画廊展的访客们来说,务必要谨记他们所看见的只是柏林艺术现场的冰山一角:即被大玩家所把持的展场以及在他们的恩泽荫庇之下的那些画廊。这些画廊要么是凭借运气,要么就是凭借着厚颜无耻的阿谀奉承,又或者单纯因为规模太大而无法被忽略罢了。由于在此驻扎的收藏家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所以柏林艺术界的商业层面取决于它与外部世界的联系,也正因如此才需要像周末画廊展和柏林当代艺术展这样的活动为这座城市带来的能见度,以及在海外艺术展会上的频繁亮相。

在这51家幸运地被选入四月这场展会的画廊中,有两位艺术家尤其受到瞩目,而这又或许能让我们对2013年的柏林有稍多一些的认识。这两位艺术家,汉斯-彼得·费尔德曼和奥斯卡·穆里略,纵使他们在审美上分立两极,但他们每人都有三场个展—费尔德曼在约嫩画廊、舒瓦西画廊(此后,该画廊便与Eigen+Art一道被重新收到了巴塞尔的麾下)和维恩与卢卡什画廊展出;穆里略则在伊莎贝拉·博尔托洛齐的主画廊以及另两个当代空间展出。

卡斯滕·尼古拉,《阴极射线管磁铁》,2013,装置, EIGEN+ART 画廊开幕现场
卡斯滕·尼古拉,《阴极射线管磁铁》,2013,装置, EIGEN+ART 画廊开幕现场

两位艺术家都迎合了某一特定的市场趣味:费尔德曼,老一辈的观念艺术家,他坚定地伴随着观念艺术的趋势,一路走到了该流派让人头脑麻木的恶心极端,这为他在德国艺术界的机构一方中赢得了众多拥戴(正如托马斯·伯恩哈德曾指出那样,德国人往往误将沉郁的鸡肋当成智慧的活力);而穆里略,二十岁出头的表现主义艺术家,他被不止一个前来周末画廊展的人乏味地吹捧为“新巴斯奎特”—这或许更要归功于他的年龄、种族相貌和蓬乱的脏辫,而不是他的艺术—而他的作品也引得名流藏家鲁贝尔夫妇寤寐思服。

他们被高估了吗?或许这么说稍稍有失公允。费尔德曼,至少他还曾在舒瓦西画廊的展览中上演过一出好笑的恶作剧,其展出的“绘画”系列乃是投射在空白墙面上的一块块矩形光域,每块要价大约25000欧元。而穆里略,他的绘画手法耐人寻味,可谓是对画布的暴力袭击,但或许他还没有找到一种能行而有效地将他的行为和录像实践与之结合的方法。不过他还年轻,迟早会想到一个有趣的方法—前提是他不会过早地被画廊体系给娇惯坏。

对市场不景气的持续忧虑或许是导致作品尺幅减小的原因,这一状况时时浮现,也见于两个今年最强劲的展览上。在约亨·亨佩尔画廊,韩裔艺术家吴忠(Jong Oh)用透明塑料、线绳和金属条组成了像铅笔一样细的线条,创造出了一组在视觉上难以识别的有雕塑感的装置;纵使很明显地受到了弗雷德·桑德贝克的影响,吴忠还是设法利用很少的投入创造出了为数不少的东西:人们在进入展厅空间时便感受到了每一件雕塑的重量,但这一感受又因为作品的外观而产生了变化。的确,由于需要在空间中努力地辨识作品,观看者也被迫踮起了谨慎的脚步。

乌戈·龙迪诺内则以一种全然不同的方法来传达重量:他在埃丝特·席佩尔的空间里摆放了几十尊铜铸的马匹,每一尊只有脚踝那么长。这些马似乎在吃草;漫步在画廊重新铺装的原木地板上,就像一个巨人行走在布满了精雕细琢的野马的大地上,让人生发出一种对于田野的崭新定义。

在为数不多的得以在今年亮相的柏林本地艺术家中,艾莎·根茨肯是最耀眼的亮点,而她也是少有的几位有名气的女艺术家之一。根茨肯打破了柏林艺术现场那单调的过分自居的倾向,她在诺伊格里姆施奈德画廊的展览就如同一支幽默与光亮的药剂般及时。展厅里散落着从当地的便宜餐馆和咖啡店的户外座椅上捡来的(或是偷来的?)饱经折磨的雨伞,伞下则摆放着根茨肯作品中的主要人物—一堆娃娃和人体模特,它们似乎都曾为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付出过代价,怀着对夏日阳光的憧憬散落一地。

没错,这就是柏林必不可少的母题—阴雨连绵、少有阳光,它或许就是这座仍在成长的艺术之都变化步伐迟缓的原因—而柏林也正是以这种不倦的细雨迎接了来到周末画廊展的访客们。有些人已经对柏林近年来的各种炒作心生厌恶,就像柏林的居民厌恶这里的天气一样,但他们应当注意到,这座风雨飘摇的都城中的众多画廊仍然是一片未被探索过的国土,其中就有流放画廊、克罗巴特画廊、亚历山大·奥克斯画廊,以及纳格尔与德拉克斯勒画廊—这是四家被今年的盛会排除在外的知名展览空间—它们像仍待开采的矿藏一样,还保留着这座城市中不断增长的年轻的才华。但要找到他们,单凭在这里花上一个没有阳光的周末是远远不够的。(由李棋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