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米安·尤利亚诺-维拉尼:数字调色板

《爱如磐石》,2015年,布面丙烯,76.2×60.96 厘米
《爱如磐石》,2015年,布面丙烯,76.2×60.96 厘米

加米安·尤利亚诺-维拉尼的个人网站是参照当红博客网站Tumblr的结构来搭建的,这与网络上不计其数的将当代艺术图像和近期网络热点收归一类的博客,有着相似之处。这名居住在纽约的二十八岁的艺术家在其个人网站上,将自己的名字用哥特字体呈现,并置于一连串照片之上,旁边的一个GIF图像中,有个动物正在不停地把头浸入池塘中,如此往复循环。若你用鼠标往下滑,会看到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却带有荒诞幽默感的图像,比如一个爆发怒吼却在弹钢琴的人形玩偶,还有几个正在融化的人脸和机器人。乍眼一看,你可能会觉得这是从老牌杂志《科幻小说》中扫描出来的彩页,又或是从互联网某个阴暗角落搜集而来、用Photoshop制成的迷幻图像,而很难马上想到这居然是一个艺术家的作品。虽说在尤利亚诺-维拉尼的作品中不难看出上述这些素材的影像,但她的创作从来都不直接使用现成素材,也不会在电脑上对作品进行处理。实际上,她最初是通过绘画进行创作的,过程中汲取现存图像所激发的灵感,也会对这些素材进行重新创作和手工重构。尤利亚诺-维拉尼的创作手法,形成了一对有趣的矛盾,一方面她的创作过程参照了数字媒体,另一方面,即使她的作品常常会在网络上流通传播,这些创作成品却顽强抵抗着数字化进程。

加米安·尤利亚诺-维拉尼的网站截图
加米安·尤利亚诺-维拉尼的网站截图

在尤利亚诺-维拉尼的世界里,共生共存的是美国迷幻派动画片创作者拉尔夫·巴克希、法国《重金属》杂志的高科技惊悚漫画、时尚杂志、生物图表以及牙买加雷鬼音乐专辑的插画家威尔弗雷德·雷蒙尼尔斯。虽然尤利亚诺-维拉尼有时候也会从屏幕截图中汲取灵感,但更多时候她从从自己广泛的藏书中寻找素材和灵感,然后将其扫描,作画时便将这些图像投影在画布上。

通过投影的辅助来进行绘画已经不是新鲜事了,但尤利亚诺-维拉尼所接受的美学影响,以及她是如何寻得它们的,对她这一世代的有些人来说是非常有趣的。例如,她对雷蒙尼尔斯所创作的专辑封面插画作品的欣赏,与她自称对雷鬼音乐和牙买加舞曲的喜爱密不可分,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的声音碰撞作品(歌手和DJ的现场比拼)。尤利亚诺-维拉尼曾指出,因为坚持对雷鬼音乐喜爱而迸发出的创造性,和为了用文字以外的方式表达自我而渴望绘画,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进一步来说,雷鬼音乐富有创意的录音技术和人声的互相啮合,与尤利亚诺-维拉尼自身将科技和手工绘画进行结合的方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想念十月》,2014年,布面丙烯,76.2×60.96 厘米
《想念十月》,2014年,布面丙烯,76.2×60.96 厘米

尤利亚诺-维拉尼与雷鬼音乐以及她的其他爱好之间最有趣的关系在于,它们都反映了互联网和数字媒体现象,但本身却并没有直接参照和挪用这些媒介的物质素材。尤利亚诺-维拉尼尼疯狂迷恋的雷鬼音乐,当年在地下秘密录制唱片的时候,她仍是个住在新泽西州的小孩。虽然她的创作素材都来自于书籍媒介,但这些素材最终还是需要通过电脑荧幕来进行转换。但这些都不影响尤利亚诺-维拉尼与其灵感来源之间的密切契合,数字媒介只不过是当今时代所习惯使用的方式而已。

《Odexa》,2015年,布面丙烯,289.56 x 518.16厘米
《Odexa》,2015年,布面丙烯,289.56 x 518.16厘米

尤利亚诺-维拉尼并没有使用自觉的、关注当下的创作手法,也没有采用”互联网艺术”所带动的急速涌现的视觉符号,相反,她将互联网当做一个搜索工具,来搜寻现在可能已经没有办法通过其他渠道接触到的过往经验。在她的创作过程中,使用电脑仅仅是为了对现存图像和符号进行整理编排,而非探索数字化生活所创造的新文化。这种创作手法看上去也许有些落伍,但如果尤利亚诺-维拉尼采用更先进的互联网技术来进行创作的话,观众可能会因为无数的超链接和图像密集冲击,而更难理解她的作品。因此,对于已经习惯互联网思维方式的我们来说,绘画反而是最好理解的媒介。

比起其他画家用轻松活泼的方式来挪用图像以及在作品中加入数字化元素的方法,尤利亚诺-维拉尼的艺术作品明显使人感觉更加温暖,甚至更人性化。她将时尚广告和地下卡通与布鲁斯·瑙曼的照片元素混合起来,目的并不在于用这些元素来震慑观众或博取他们的称赞,而是力图使这些绘画更容易被理解,因为这些观众在过去很可能曾经被一味赞颂高雅艺术的作品吓到。与此相反的是,理查德·普林斯在Instagram发布的系列绘画作品,虽然各自都附有对其创作理由的阐述,但总体来说,这些作品旨在讽刺依赖照片分享平台的用户。

《动物谚语》,2015年,布面丙烯,91.44×60.96 厘米
《动物谚语》,2015年,布面丙烯,91.44×60.96 厘米

然而,尤利亚诺-维拉尼和普林斯一样,都面临过素材盗用的指控。2015年伊始,尤利亚诺-维拉尼就惹怒了艺术家斯科特·特普林,后者指控她的绘画作品《动物谚语》(2015)抄袭了自己关于纽约城市壁画作品中的文字和字体,同时指出维拉尼曾经在Instagram上发过这个壁画的图片。尤利亚诺-维拉尼在Facebook上评论回应道:“第一,图像经过使用之后,并没有消灭或死亡。它可以被置入新的语境、重新传播、引起人们新的想象。第二,这些图像应该存在于不同的情景之中,延续它们不同的生命。”鉴于特普林指控她涉嫌抄袭的文字,实际上是引用自约翰·列侬的歌曲《想象》,尤利亚诺-维拉尼的回应确实有她的道理。

《死亡之痛也许是永恒的》,2014年 布面丙烯,289.56 x 518.16厘米
《死亡之痛也许是永恒的》,2014年
布面丙烯,289.56 x 518.16厘米

倘若在尤利亚诺-维拉尼的绘画作品中辨认出一些特殊元素,还是可能会让人震惊不已,怀疑她是否真的在剽窃他人作品。在她的三联画作品《死亡之痛也许是永恒的》(2014)中,最主要的构成元素就是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手中握着一支熄灭的蜡烛,这个画面取材于法国电子音乐人本纳德·维什尼于1980年发行的同名专辑封面。如果没有这个语境的话,我们可能会认为尤利亚诺-维拉尼借用了这个奇怪、荒诞又有冲击力的图像,而后者是国际特赦组织为了支持死刑犯权益而配合专辑音乐来委托制作的。但实际上,尤利亚诺-维拉尼是音乐人维什尼的朋友兼合作者,这也是她最明显具有政治性的一个作品。三联画中的每一块画板的尺寸都与恶魔岛联邦监狱牢房的真实尺寸一样大,旨在批评牢狱生活的贫乏。蜡烛熄灭的缕缕轻烟,飘过中间那一联黑暗的画面,飘向正在燃烧的另一支蜡烛,这个构图比起正方形的原版唱片封面来说更有感染力。

尤利亚诺-维拉尼的所有作品都倚赖于她对所选素材精准描绘的能力,这让她奇妙的幻想看起来变得更加可信。但即便是在作品《爱如磐石》(2015)中,带着海豚头的女人那铬一般的皮肤质地是如此地引人注目,观众却很少关注艺术家的绘画技巧。相反,观众更倾向于关注紧密聚集、喧闹烦嚣又常常相互关联的当今媒体图景,最终是如何以明显人性化的、手工的方式来被诠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