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纱蒙着眼睛的三对中国男女看上去像是被恐怖分子挟持的人质，他们分别出现在三个荧屏中，口中说着一样的台词。这个题为《内在》的作品是瑞典艺术家皮尔·胡特勒的影像装置，他计划在不同的地点（中国、瑞典、法国）雇佣演员陈述同样的文本，其内容是关于一个即将发生巨大变化的世界，演员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和感受来演绎。在中国我们看到演员略带不解的演出恰好回应了展览主题中一种不确定的气氛。策展人Claire似乎希望通过“陈述者”（作品？艺术家？）告诉观众，她在深圳所做的城市、艺术生态调研的结果，然而姿态并不明确，连她自己也在发问：到底什么才是对一个城市有效的陈述？

“传承”所在的白石洲是深圳市中繁华地段的一个城中村，里面有大量的价格相对低廉的出租屋，到处可见形形色色的小商铺、饭馆和小贩。空间原本也是一个商铺，Claire租下来以后并没有做太大的改动，直接用作展示。开幕当天，黄小鹏的作品《华都比利》为展览提供了有意义的序幕。他将“What do you still believe in？”的译音“华都比利”做成灯箱，原计划挂在空间的门口上，结果引来小区物业管理员的干预，其理由是门口挂了招牌就要按照商业用途出租，需要加收相应的管理费，经过一轮的解说和辩论，对方做出了让步，允许作品在开幕当晚挂在门口，过后将灯箱移至空间内。对于小区里面不明艺术的群众而言，Claire的苦心经营了四个月的展示空间其实和所有的商铺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展览中除了徐坦的《郑道兴音乐厅》与深圳没有直接联系之外，其他几件作品多少都与这座城市有着某种关联。其中，最能让人读懂深圳的作品却是来自美国的艺术家马修的《深圳故事》，整部作品只是一位父亲在弹钢琴的过程，在艺术家印发的小册子里面我们读到了一个家庭的历史，从文革到改革开放，从买房子到家庭的聚合离散，这个普通的作品像是一次社会的调查结果，又如镜子一般照出许多中国家庭的核心难题——在中国传统价值观与个人欲望追求之间的挣扎与妥协。没有过多的叙事，作品处理手法很有诗意，最终落到一个父亲弹钢琴的场景，但曲终人未散，生活还在继续。香港艺术家罗至杰的《无题》细致地展示了白石洲一个流浪汉（怀疑患有轻微精神病）一天内二十四个小时的行为（包括照片、文字、地点的记录），在他的镜头下，流浪汉是既不会伤害其他人，也无需与其他人沟通，像幽灵般生活在繁华的城市里面，尽管以影像方式关注边缘群体的作品并不少见，但这样的题材仍然是反思社会体制的利器。

从传承第一个展览“永久移民”到最后的“陈述者”，随着策展人Claire在深圳停留得越久，展览的现场就变得越加碎片化，最后的一个展览看起来是中性和客观的，我们也可以理解为她没为这个城市留下更多的判断。或许，传承空间对于深圳自身的艺术史或城市本身而言只是昙花一现，谈到深圳的当代艺术人们仍然只会关注如OCAT之类的艺术机构，但只有将更多隐藏在城市中如同毛细血管般的独立空间纳入视线，我们在阅读这座城市的当代史时才会更加丰满和真实。     吴建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