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 台北双年展

白双全 回家计划  2010 展览现场 台北市立美术馆北美馆

2010台北双年展延续上届的做法,仍然不为展览订定任何标题。虽然如此,展览却不因此而没有主题。担纲的伊朗裔策展人提尔达佐赫德(Tirdad Zolghadr, 1973-)和台湾的林宏璋(1964-)在《策展论述》里,分别提出了“反思‘双年展’本身的意义”以及讨论“艺术的政治性”两项主要议题。就以台北市立美术馆这次的展场设计以及他们所规划的各种事件、演讲、卫星计划、联动计划来看,两位策展人不再只是将双年展视为艺术家及作品的展示场域而已。他们更有意视“双年展”为“机制”,将其问题化。在此,
“双年展”已然成为一套文本,让策展人感兴趣的是展演政治学。林宏璋和佐赫德分别都提到双年展作为展演机制,如何能够提供“自我反观”的视野这是他们共同的关注。

与过往各届不同,本届双年展特别“邀请多位2008年台北双年展艺术家回来,以批判眼光重温他们之前的参展作品。”(引自佐赫德《策展论述》)由于重复受邀的名单中,并无在地艺术家,而只有国外艺术家,因此,不知其选择要点为何。再者,佐赫德所谓的“批判眼光”,似乎也语焉不详。原因在于,再度受邀的几位艺术家们,多半将他们上届用过的概念,稍作修改,再应用一次。这样的做法与佐赫德所言“以批判眼光重温他们之前的参展作品”,似乎在意义上有所不同。由于邀请多位重复的国际艺术家创作,这也使得本届双年展看起来像是上届未完的续集。而且,上届共邀集台北双年展有史以来最多的47位艺术家(团体),本届则减至24位,其中,还包含了重复的4位。大致而言,近两届策展人所论的议题以及所邀请的艺术家,在脉络上似乎相对接近,也有很高的延续性,甚至重叠。

克里斯坦·扬可夫斯基  馆长剪辑版 2010  录像  约3 0分钟

2008年的双策展人分别由土耳其裔的瓦西夫寇东(Vasif Kortun, 1958-)和台湾的徐文瑞(1958-)担任,展览的论述主要以寇东作为发动者。寇东将他丰富的土耳其双年展经验,以及对于国际当代艺术的见解带进台北双年展。这也使得上届的台北双年展开始走出美术馆作为唯一展场的局限。寇东将美术馆相对化,提出连结的概念。更具体地说,从展览的技术来看,美术馆转变为双年展架构中的一个连结中枢(hub),而不再是全部。透过中枢向外地连结,他们试图伸出触角,将作品置入台北市内一些人群聚集的 公领域空间,借以形成更灵活的展览网络。这种以网络延伸作为概念的展览技术,也是全球化连结的概念缩影。

本届双策展人之一的佐赫德明显以寇东为师,二人也都曾在美国纽约巴尔德学院(Bard College)的策展研究中心任职或任教,寇东更是佐赫德的前辈。佐赫德与林宏璋进行搭配,继续落实美术馆只是双年展的一个中枢连结,他们更积极地以“卫星计划”和“联动计划”,串连美术馆以外的艺术空间及其组织,试图扩大双年展的论坛与教育机能。不但如此,透过展览技术的操作,他们进一步将美术馆转换为社会空间,让社会现实得以透过艺术家对体制的批判或反省的声音渗透进来。这样的做法,就是策展人所说的具有“机制批判”意识的“自我反观”。林宏璋的论述也透露,此一态度大致延续了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性立场,也借此机会,对于全球化时代的“艺术生产”进行检讨。

石晋华 台北的X棵树 2010 玄武岩、数字涂写与募款墙 尺寸可变

那么,2010台北双年展是否达到了策展人所设定的目的?从展览的技术而言,他们的确做到了美术馆空间的转换,各种值得批判,甚至令人不悦的当代现实或弊端,都因此在展中再现,或受到讨论。艺术反映现实,质疑真实,这原本是常态的现象。值得追问的是,当艺术家扮演起政治或社会改革者的角色时,艺术相对于美学以及政治的距离或关系,也变得矛盾或拉扯起来。同样值得探究的是,策展人透过展览技术,在美术馆内部所呈现的世俗政治,或是种种关于艺术生产的社会学或政治学的讨论,是否又是成熟且如实的认识、观念或见解?

可以确认的是,本届台北双年展成功地将美术馆塑造为一问题之物。策展人引进艺术家的各种质疑,批判美术馆的机制与作用。然而,实际的吊诡也在于此。美术馆作为双年展的发表场域,看似容纳了来自艺术界各方的批判,然而,作为官方体制的一环,美术馆尤其背后深层而僵化的官僚 系统是否真有能力“自我反观”?最能体现此一问题的参展作品,即是德国艺术家克里斯坦扬可夫斯基(Christian Jankowski, 1968-)以该馆馆长迟迟出缺作为灵感,所完成的《馆长剪辑版》录像作品。影片当中,艺术家以谐拟为手段,为美术馆举办了一场甄选馆长的演出。反讽的是,新任馆长其实早已由文化局长内定,而且就在展览开幕后一星期迅速上任他是一位与艺术界素无渊源,同时,对当代艺术(界)都还欠缺了解的大学建筑系教授。同样,两位策展人还特别规划了几家商业画廊进驻美术馆,意在检讨艺术生产与商业机制或产业的关系。然而,由于过度流于表面形式,似乎不太有人愿意真的相信,参展的画廊会因此而“自我反观”。

有必要再思考的是,当代艺术家尽管越来越能响应现实,他们与观众的距离却不因此而拉近,至少在台湾依然如此。双年展固然可以提出各种不同的论述与新的展览观念或技术,但是,在建立命题时,如果没有提供一个普遍性的基础,使更多的观众得以认识并进入策展人或艺术家所设定的议题,那么,总也难免流于少数人看门道,多数人雾里看花的遗憾。何况,两位策展人特别强调此次双年展对于“艺术教育”的重视!或许,最终这只是两年一度的双年展“嘉年华”,事后船过水无痕?        王嘉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