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介入社会之年

图像设计:黄晓亮

2009年的岁末至2010年的头几个月,北京的艺术圈议论得最多的话题就是艺术区拆迁以及维权。因2009年上半年新一轮的朝阳区城市建设规划和土地储备的需要,区内五环外大部分乡、村用地面临拆迁改造,这也意味着按照中国现有的土地制度,朝阳区内除798、酒厂ART国际艺术区以及一号地艺术区属特批的创意产业用地之外,艺术区东北部城乡结合部以租赁农民土地形式兴建开发的十几个艺术区几乎全部属于“违建”范畴将会被拆除,拆除规模几乎占了北京艺术区的90%,有千余名艺术家的工作室牵涉其中。

可是,新规划出台后的数月时间里,“艺术区将要被拆”一直是一个偶尔听到传闻,虽有艺术家去询问房东或者开发商,得到的都是不会拆的回答。而且,房租、甚至当年的冬季采暖费也在正常收取。

2009年12月28日,一名艺术家在待拆迁的工作室内写抗议标语。

到了2009年的11月后,金盏乡的008艺术区与紧挨的创意正阳艺术区内突然出现了拆迁公告,随后开发商在不与艺术家商讨违约赔偿的情况下,勒令艺术家限期腾退工作室,并且对工作室及艺术家进行断水、断电、断气、封门、恐吓、打人等暴力事件。

艺术家开始团结起来自发组织维权抗暴活动,因为“008”与“正阳”两个艺术区面临的强拆压力最大,所以,四站活动的前两站都在这两个艺术区进行。其中在2010年1月21日的第三站活动“文武双全”是整个暖冬的高潮,活动分别以“运动会”和“主题论坛”的形式同步展开,正阳艺术区的运动会现场,汇集了来自朝阳区20多个艺术区的艺术家,用拔河比赛、锻炼身体来表明坚持维权的决心;而在将府艺术区的论坛则是在“协商”中寻找解决困境的办法;依靠法律援助,严惩奸商;合法维权。因为艺术家的不懈努力和坚持合理合法地维护自身的权益,暖冬活动引起社会、媒体的广泛关注,所形成的舆论压力也促进了个别艺术区的拆除赔偿问题的解决。

虽然暖冬活动已经结束,朝阳区自发形成的艺术聚居地也因大规模拆迁遭到破坏,但由此所引发出的对于中国现行土地所有制、与土地拆迁相关的法律问题以及由经济利益驱动的城市发展模式的反思与讨论仍在继续,“暖冬”释放出的不是个别艺术家的诉求,而是绝大部分社会人的普遍诉求。

草场地艺术区的北京艺门画廊。草场地在遭遇2010年5月的拆迁危机后,目前进驻画廊及艺术家被村委会告知,两年内不会拆迁。

未曾想到的是,暖冬只是2010年中国当代艺术有组织的、有规模的“以艺术介入社会,以艺术干预社会”的活动的开始。6月,两个武汉艺术家因质疑地产开发商“涉嫌违法”填埋东湖的行为发起“每个人的东湖”计划(详情请看本刊2010年第6期的专题介绍)、到2010年末上海的那场其实并不算和谐的宴会,虽然事件都有着各不相同的发生原因、背景、地点、目的与活动形式,但已不再是孤立的艺术家的个体化主张,而是一种建立在共识基础上的群体性诉求。重叠这些活动始末,我们看到了两个相同的关键词:土地与法律。

无可否认,2010年“土地与法律”这两个词如影随形的高密度出现在公众视线中。随着中国高速发展的现代化进程,中国的土地资本化过程也在不断加剧。现在的土地既关系到城市的发展规划、政府的财政收入以及房地产行业对GDP的贡献,也成为影响我们每一个人生活质量的因素:居高不下的房价,还有频发的因拆迁而起的社会事件。并且,每当我们注意到一起由土地引发的社会事件时,我们就会看到有人拿起“法律”这件武器……

不过,法律可以“解决”的只是现实的案例。而2010年“艺术介入社会”的活动揭示出的却是一个时代的症候,任何人都明白仅靠艺术的介入是无法根治它的,正如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学术部策展人王春辰在《艺术介入社会——一种新艺术关系》一文中所阐释,介入的目的是为了“将艺术家的自由与独特的思考加入到所针对的社会现象、社会环境、社会问题、社会体制中。……对于自由表达进行解读,其思维模式即是一种积极的介入姿态和方式,它力图将艺术的功能扩大并赋予其一种新的表现力和价值功能,正因为艺术家发挥了独立的批判精神和反思精神,才使得他们的艺术显得如此不同,如此地镶嵌在中国的当下语境中,它使我们有了时代感觉和特殊感觉。”

如果就此来看,2010年的中国当代艺术因为规模化的“艺术介入社会”活动的增加,使得我们在公共领域中看到了许多市场话题以外的有关艺术的讨论,这些讨论具有某种开放性的特征,而每一次活动也在尝试使用各种交流途径(媒体)让公共讨论尽可能的开放和传播。只是,还是会有一个疑问:在艺术范畴内来看,这些活动到底是“艺术介入社会”,还是让“社会介入艺术”?不过,这些活动的确让我们隐隐地感觉到2010年中国当代艺术似乎真的拥有了一种特殊的时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