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当下”的预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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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传媒理论家马歇尔·麦克卢汉在1967年出版了一本名为《媒介即按摩》的书,这本薄薄的平装书迅速成为流行文化批评的风向标,也奠定了他作为该领域领军人的地位。本书的装帧由设计师昆汀·费欧雷操刀,再由杰罗姆·阿杰尔“调整”,其前卫的布局、夸张的图像以及在艺术和大众传媒作品中博取众长的样例不管是从形式还是内容上都充分阐发了麦克卢汉的理论——毫不夸张而又饶有兴味地为“印刷书”这种媒介形式做起了“ 按摩”。一幅涵盖了Helvetica字体、高黑白对比度的照片、鲍勃·迪伦的语录以及《纽约客》卡通的拼贴画对如今的读者而言,不就是六十年代的Tumblr吗?如果非要说这本书的设计显得有点过时,那很可能是因为它太忠于那个时代了,也同样因为它在艺术,设计以及流行理论上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影响。

在道格拉斯·库普兰、舒蒙·巴塞尔和汉斯·乌尔里奇·奥布里斯特合著的新书《地震时代》中,三位作者都试图在后因特网时代的背景下更新麦克卢汉的经典理论。与前者相似,这篇《极端当下指南》融合了被解构的文本宣言和一些吸引眼球的图片(这一次,这些图片不再取自《生活》杂志,而是来自30位当代艺术家的创作),由设计师韦恩·戴利以我们熟悉的灯芯体搭配大量的表情符号将其整合呈现出来。

尽管麦克卢汉曾这样写道:“我们先创造了工具,然后工具又反过来创造了我们。”而《地震时代》的三位作者却认为网络不仅仅改变了我们大脑的结构,它还改变了我们所居住的这个星球的结构。道格拉斯在其巧妙的开篇假设中解释了该书名字的由来:2011年日本的地震(以及随后引发的福岛核危机)是由气候变化导致的,而网络对能源消耗的需求又引发或极大地加速了气候变化。(在其论述观点的最后一部分,他说网络技术消耗了全世界10%的电力,这一说法当然骇人听闻,但是最坏也只能算是误导。)“生态”在这里更像是个隐喻,意指网络对社会、心理还有时间所产生的不稳定影响。

本书集中展现了大量令人印象深刻的当代焦虑症。数码产品是否使我们的日常生活加速、是否使我们对时间本身的感觉变快?我们该如何实现隐私和义务的平衡?对虚拟内存和云数据的依赖是否会改变自我的本质?然而不幸的是,在讨论这些问题时,其作者要么自以为是,要么就干脆一笔带过,而且十分讽刺的是,对于这本复古的书来说,它居然过时了。书中诸如“无聊的人才渴望战争/事实”之类的言论让人想起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广告克星》,一本反资本主义却出奇保守的杂志,不过是对麦克卢汉式美学的单调重复。在有些章节中,科技方面的类比用得十分牵强,例如“互联网促使人的大脑变成了一个应用软件……一个叫做‘你’的软件。”总的来说,这本书透露着一股潜在老年焦虑症的气息,用此来形容库普兰的作品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且它在有些时候让人感觉有点脱节,有一页尤其是完全不知所云:“罗德尼·金事件就好比是1993年的YouTube年度聚焦/如果这事发生在今天,它是否在众多新闻事件里脱颖而出呢?”

重要的是,这对于黑特·史德耶尔来说是一个问题。史德耶尔被视为麦克卢汉的当代传人,始终在其电影、写作和教学中探索数码技术之于政治再现(以及再现的政治)究竟意味着什么。

《#黑特志》号称是“世界头号黑特·史德耶尔粉丝杂志”,它是史德耶尔的粉丝为了纪念由她在2015年春季担任专家组主席的伦敦当代艺术学院FOMO(“社交控”)而创办的。这是一本传统意义上的粉丝杂志:6位投稿者经过剪辑粘贴的文章和拼贴画被影印装订起来(粉红色的封面!),最后通过非正式渠道发行。这本杂志包括了例如“黑特经典语录”(“天气就是有态度的水”)这样的版块,语录选自她的推特,也包括一些对她的创作,学术成就和时尚理念的溢美之词。杂志中还有一些关于视觉或文本的简短论述,主题的灵感均源于史德耶尔的艺术实践:亚马逊的无人机、Snapchat以及垃圾邮件图片。杂志的设计虽不及戴利那样时髦阔气,但是作为一个“形式支撑内容”、甚至是“形式支撑语境(粉丝联盟下的语境)”的当代范例,这本独立杂志做得可以说是完美。

《#黑特志》用它的热情和诚意告诉大家如今给媒体来个马杀鸡仍然能让人耳目一新且具有颠覆性。此外,它也提醒着我们身边很可能充斥着相当多出自“老年焦虑症”患者的后网络时代分析。

文:高文雅
翻译:胡默然